“没想到自然教育行业发展这么快”
发布时间:2023-11-28 08:17:56  来源:中国环境报  作者:admin  点击:1833次

  11月22日,《全国自然教育中长期发展规划(2023-2035)》通过专家评审。其中提出,到2035年,培育1000个高质量的自然教育示范基地、1万个示范点和5万条示范径。结合不同地区资源禀赋、文化特色等,在全国基本形成9个自然教育特色示范带的发展格局。

  当前,全国从事自然教育的机构近两万家,从业人员约30万人,每年组织开展各类活动超100万次、参与人员超1亿人(次)。

  这在10年前,是难以想象的。那时,几位志同道合者正酝酿筹办第一届全国自然教育论坛(以下简称论坛)。大家有一个共识:“国内自然教育行业起步晚、规模小,亟须找到伙伴,发展壮大。”

  如今,论坛已连续举办10届,也见证了行业成长。参与筹办首届论坛的厦门笑鸥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负责人石盛莉(自然名:燕鸥)感慨:“我也没想到,它发展得这么快,真的。”同样参与筹办首届论坛的北京大学自然保护和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教师秦大公,也用“飞速发展”来形容行业变化。

  萌芽:那年,他们看见了彼此

  事实上,早在第一届论坛举办前,人们就开始在国内尝试开展自然教育。比如,曾在高校工作的石盛莉。但令她有些挫败的是,在大学里开设环境教育课,效果并不好。有一次,她在课上讲塑料污染,可一下课,学生就用一次性塑料餐盒打包了午餐。学生嘿嘿笑着说:“老师,我知道这样不环保,但是它方便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自然体验中,学生们的眼里是有光的。”石盛莉组织学生参加自然体验培训营,感受以天为盖地为庐的露营、开展市民导赏活动,“他们看见自然的美好,并且愿意为传播和守护这份美而行动。”

  2013年,石盛莉萌生了举办自然教育论坛的想法,但当时既没经费、也没人脉。

  困窘之际,闫保华(现任全国自然教育网络理事长)伸出了援手:“缺钱我们可以去找钱,缺人我们可以去找人。”

  很快,闫保华就拉来了一群当时在国内做自然教育的一线从业者,组成首届论坛组委会,还争取到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的资金支持。

  起初,组委会预计,国内自然教育从业者并不多,来参加论坛的可能只有80人。没想到,2014年首届论坛当天却来了近300人。大家这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同行的伙伴,自己并不孤单。

  “首届论坛让从业者看到了彼此。”全国自然教育网络研究总监管美艳评价,当时的自然教育是基于环保机构对可持续方向的探索,由民间发起,带有自发性的抱团取暖。

  时至今日,许多民间自然教育机构从业者依然愿意将首届论坛作为我国自然教育行业起步的标志之一。

  首届论坛以“萌动·自然改变生活”为主题。或许是巧合,“萌动”谐音“懵懂”,多位从业者回忆,彼时对自然教育的理解确实粗浅“懵懂”。

  许多从业者是新手妈妈。她们关注自然缺失症,忧心于城市孩子亲近自然的机会太少,想通过自然教育寻找破题之道。她们也看到了市场需求,很多家长想带孩子走进自然,但不知道去哪里、怎么玩。

  有从业者坦言,当年不敢想,干这行能不能长久。但也有如秦大公这样的从业者,信心满满:“当然能。日本和欧美国家在这方面都走过了几十年,我们怎么就不行?”

  发展:从民间发起迈向政府倡导

  首届论坛后,这群志同道合者一起摸索前进。

  他们在练本领。石盛莉说:“论坛让我们打开了眼界。”随后的几届论坛不断介绍引进国外经验,“我们才发现,原来国外早有成体系的自然教育模式,比如,无痕山林(LNT)、自然学校等。”

  他们在找方向。自然教育机构有伽自然负责人黄小凯(自然名:飞鱼)认为,头几届论坛,大家一直在探讨自然教育的内涵和边界,例如,要不要标准化、要不要保持公益性等。

  他们也在寻认同。秦大公说:“那几年,我们努力让政府和公众知道,什么是自然教育,希望在开展活动的时候不被质疑,希望年轻人参与自然教育体验师培训并以它为职业时,不会被爸妈认为是‘不务正业’。”

  渐渐地,外界的支持和行业的壮大,传递出积极信号。2015年,自然教育人才委员会正式成立;2016年,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计划首批在5个城市资助开展自然讲解员培训;2017年,中国林业教育学会自然教育分会成立;2018年,首届“中国自然好书奖”评选开启……

  更具里程碑意义的是2019年。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印发《关于充分发挥各类自然保护地社会功能大力开展自然教育工作的通知》。这是首份由国家政府部门部署开展中国自然教育工作的指导文件,致力引导公众更广泛地参与自然保护事业,我国自然教育也从“民间发起”迈向了“政府指导”高质量发展阶段。

  这一年,中国林学会还成立了自然教育工作委员会(全国自然教育总校),推动统筹资源、平台搭建、标准制定、人才培养、基地遴选、活动开展、课程开发、理论研究等,为自然教育发展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管美艳认为,2019年后,更多人看到了自然教育的潜力,政府的关注度、支持力度加大,民间机构活跃度高,行业活力无限。

  诚然,新冠肺炎疫情给自然教育机构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好消息也接踵而至。2021年,我国首批国家公园名单公布,在全民共享生态保护成果方面进行探索,其中自然教育和自然游憩成为倡导的主要方式;2022年,自然教育被写入《“十四五”林业草原保护发展规划纲要》。

  近年来,《森林类自然教育基地建设导则》《自然教育标识设置规范》等6项自然教育团体标准相继发布。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自然教育指南》行业标准,多地林草部门也发布了自然教育地方标准,推进行业规范化建设。

  “自然教育行业大不同了。”在石盛莉看来:“它从家长们带孩子到自然里玩耍,变成了国家认可的行业。”

  变化:十年,个人与行业共成长

  光阴荏苒,十载匆匆。

  十年间,新人不断加入。尤其是生物学等相关专业高学历人才的入行,提高了行业专业度。

  十年间,“老”从业者的认知和实践也不断深化。黄小凯为育儿而“入坑”,深度研习了日本和芬兰的自然教育方法后,愈发坚定了自己的职业选择;管美艳因为认同自然教育所倡导的教育理念而入行,如今更重视以自然为师、尊重人的发展;复旦规划院生态环境分院自然教育战略中心主任雍怡,早年开展自然教育的初衷很感性、很简单,就是希望让公众亲近、了解自然、知晓生态保护故事,如今,她通过参与保护地系统规划和顶层设计,调查保护地现有资源,科学设计解说和活动,让公众立体了解保护地。

  2014年和2022年两份针对自然教育机构的调查显示,民办机构依然是行业主体,自然教育机构依然以小微企业为主,而缺乏人才、缺乏经费等依然是机构面临的主要挑战。

  但调查中发现的更多是变化。资本在流入这个行业,注册资本超百万元的机构数量占比从2014年的14%增长到2022年的71%。同时,相比于2014年,2022年全国开展自然教育的地域扩大、服务对象更多元、活动形式更丰富——从自然体验和亲子活动为主,变成以自然观察、自然科普或讲解为主,自然游戏、农耕体验和园艺、户外拓展、保护地或公园导览等齐头并进。

  一些从业者欣喜于自然教育场地的增多。中国林学会逐渐建立起专门的自然教育基地准入机制,先后遴选推荐了3批共230家全国自然教育学校(基地),分布在我国27个省级行政区,初步搭建起全国范围内的自然教育基地网络。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地等,把自然教育作为推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途径之一,欢迎公众来体验,产生与自然的连接。

  更多从业者则欣喜于受教育者的改变。黄小凯的孩子们对自然接纳度很高,并以妈妈的职业为荣,她的家人也从不关心植物变成“随手拍”爱好者;全国自然教育网络理事、乐享自然创始人林红16岁的女儿,已经站在第十届论坛上分享自己的自然故事了;还有的孩子被勾起兴趣,成为植物达人、昆虫达人……

  无论是行业还是个人,都发生了可喜的变化。

  未来:破圈,行业准备好了吗?

  下一个十年,行业会往哪儿走?

  多位从业者的回答是——要破圈。仅靠现有力量远远不够,还需要政府部门提供更多场地、资金或政策支持,也需要教育部门、商业机构等力量共同参与。

  不过,随着资本和各方力量加入,“自然教育”会不会被玩坏?如何坚守尊重自然、爱护自然的初心?

  管美艳说:“自然教育外延比较广,很多领域都能搭配‘自然教育+’,例如,研学、旅游、康养等行业等。”

  “自然教育团的游客不那么追求高品质吃住行,还愿意为自然教育支付更高的价格。”石盛莉说,对旅游企业而言,这可太“香”了。

  “但如果资本急着摘果子,抓机会挣快钱,就容易对行业造成伤害。”从业者提醒,各方以不同的方式演绎“自然教育”,可能会出现偏离自然教育价值理念的情况,让公众对自然教育产生误解。例如,曾有研学机构打着自然教育的旗号,以猎奇为卖点,带公众到野外挖化石、捉昆虫做标本、亲吻蝴蝶等,实际并没有尊重自然。

  跨界破圈,还会带来市场竞争。一线从业者不乏抱怨,课程被简单复制后落地、出售,客群被不断瓜分。

  想保持竞争力,就必须解决行业内部课程同质化问题。雍怡认为:“我们对自然教育课程体系还缺乏深耕。”公众或许会因为没参加过自然教育,而带孩子体验一次,但很少能像给孩子报艺术兴趣班那样,一买就是一年的课程套餐。“但这种套餐在国外是很常见的。” 同时,国内自然教育课程以面向低龄孩子和家庭为主,面向中学生、银发族等人群的则很少。

  管美艳也非常关注行业生态的多元化。尽管现阶段公众更愿意为亲子体验买单,但她认为,应当鼓励从业机构,找到市场痛点和空白地带,提供多元化、差异化、专业化服务。“行业未来应走向细分化和专业化,有专门做解说的、生态旅游的、传播推广的,也有研究机构。”

  尽管前方充满挑战,但石盛莉坚信:“自然教育行业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在黄小凯看来,未来,当人们不用刻意提及自然教育这个概念,而把自然教育当作教育的一部分,把尊重自然、保护自然当作生活的一部分,那么自然教育就真的成功了。

  秦大公说:“让更多公众与自然产生连接,进而产生对自然的敬畏,并自觉自愿地参与保护,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