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朱军平 吴起龙 中国能源报

文丨本报记者 朱军平 吴起龙 发自贵州

启动于2017年的贵州省凯里市环城高速公路北段建设项目，计划于今年9月正式通车。

然而，这一投资超115亿元、即将开通收费的贵州省州重点工程至今仍未取得合法用地手续。“即便是通车收费多年，这条高速也很可能拿不到完备的手续。”一位不愿具名的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对记者分析表示。

正是这条“手续不全”的高速公路还压覆了13座矿山，其中投资数千万开发的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因被压覆导致无法开采，造成经济损失近5000万元，赔偿问题至今仍未解决。

“我们是有采矿许可证的合法矿权资产，却被一个违法用地项目侵占数年，至今未得到补偿，企业损失惨重。”贵州省钜荣矿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钜荣矿业”）主要负责人无奈地说。

▲凯里市环城高速北段建设项目 吴起龙/摄

违法用地项目“逼停”合法矿山

公开资料显示，钜荣矿业是一家自然人控股的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2012年12月，主营矿业投资开发。

2016年10月，钜荣矿业通过贵州省凯里市政府出让招牌挂竞标获得“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并取得采矿许可证，生产规模为年产5万吨重晶石，矿区面积约4.9平方公里，自2017年1月17日起有效期10年。

据了解，重晶石是一种是以硫酸钡为主要成分的非金属矿物原料，可作为油井、气井钻探时的泥浆加重剂，以及油漆、绘画颜料的原料等。

“2017年8月，我们的重晶石矿山完善了相关建设生产手续，其中安全生产、环保、林业等手续都获得了有关部门批复，随后矿山开始正常的规划建设和生产工作。”上述负责人表示。不过，情况在同年底发生了变化。

据介绍，当时矿山工作人员发现，有高速公路施工队在矿区内测量、放线规划道路建设，后经了解该项目由中电建黔东南州高速公路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电建项目公司”）运营管理，其中北段项目K35-K37段从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中心区穿过，形成了建设项目压覆矿山的事实。

两年多后的炉山镇重晶石矿区已被两条隧道贯穿。2020年7月25日，记者在现场看到，凯里环城高速经过矿区的部分主体工程已接近完工，且现场仍有工作人员施工。

▲凯里市环城高速北段项目K35-K37段隧道 吴起龙/摄

事实上，按原国土资源部规定建设项目压覆矿产资源直接导致矿业权人无法开采矿产资源的，矿业权人有权索取赔偿。

贵州省凯里市自然资源局相关部门负责人向记者证实，钜荣矿业有关炉山镇重晶石矿的采矿许可证等合法手续，在高速公路项目启动前便已取得；但后建的高速项目至今仍未取得合法用地手续，且因违法用地面积过大，案件线索已移交市公安部门。

记者查询自然资源部网站发现，2010年9月发布的《国土资源部关于进一步做好建设项目压覆重要矿产资源审批管理工作的通知》中明确，涉及建设项目压覆矿产资源的，需妥善处理好建设单位与矿业权人双方的利益关系，做到既保护矿产资源，又有利于建设项目顺利进行，维护矿业权人合法权益。

上述《通知》还规定，建设项目压覆已设置矿业权矿产资源的，新的土地使用权人还应同时与矿业权人签订协议，协议应包括矿业权人同意放弃被压覆矿区范围及相关补偿内容。

与此同时，《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规定，矿业权属于用益物权。矿业权人拥有占有、使用、收益的权利。所有权人不得干涉用益物权人行使权利，第三人更不得侵犯用益物权人的权利。

“当时为支持黔东南州的公路建设，我选择相信政府和中电建项目公司的承诺。”钜荣矿业负责人回忆说，在项目建设业主“未履行对矿业权人前置补偿”的情况下，主动让步允许其在公司重晶石矿区范围内施工，“但时至今日，我感觉被欺骗了，压覆矿山补偿迟迟没有结果”。

带着疑问，中国能源报记者赴贵州省黔东南州人民政府采访了解有关项目土地手续、环评以及压覆矿山的实际情况，州长罗强以及分管交通、国土的常务副州长周舟均未能接受采访；但黔东南州人民政府副秘书长龙稳全对记者的到来颇为不满，当面质问记者“你觉得这是你们（记者）该管的事吗？”。

互相推责致合法赔偿“遥遥无期”

记者注意到，原国土资源部有关建设项目压覆已设置矿业权矿产资源的补偿范围包括，矿业权人被压覆资源储量在当前市场条件下所应缴的价款（无偿取得的除外），以及所压覆的矿产资源分担的勘查投资、已建的开采设施投入和搬迁相应设施等直接损失。

然而，钜荣矿业索取赔偿的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据介绍，自2017年12月13日至今，钜荣矿业已多次向中电建项目公司、总包部、凯里市环城高速公路北段建设指挥部反映，要求按国家相关政策法规落实压覆矿山的补偿工作。

2018年5月，钜荣矿业向凯里市环城高速公路北段建设指挥部递交了《贵州省钜荣矿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关于凯里环城高速公路北段项目压覆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的核查申请》；同年8月，由黔东南州两高建设指挥部组织凯里市两高建设指挥部、凯里市国土资源局、中电建项目公司、钜荣矿业代表召开专题会议，明确根据国家的法律法规公路、铁路建设项目压覆矿采取协商评估补偿解决，按照属地管理原则，由市两高建设指挥部作为承办主体，协调有关单位和部门聘请有资质的第三方开展对公路建设项目用地压覆凯里市境内各矿点采矿区的安全范围、压覆储量和矿业权损失进行评估。

随后，凯里市两高建设指挥部与矿方共同委托北京北方亚事资产评估所（以下简称“北方亚事”）为矿权资产的评估机构。

2019年1月，北方亚事出具的《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与凯里环城高速公路北段建设相互影响区）采矿权评估招报书》载明，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与凯里环城高速公路北段建设相互影响区）采矿权评估价值为人民币4892.85万元。

同年3月，钜荣矿业向中电建项目公司递交了《关于要求凯里环城高速公路北段项目落实压覆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采矿权及资产赔偿的函》，要求其在2019年4月10日前按照评估结果兑现压覆补偿资金。

不过，由于中电建项目公司认为压覆矿补偿责任主体系地方政府，致协商未能达成一致，压覆矿损失补偿亦无法得到落实。可黔东南州人民政府，州两高建设指挥部受中电建项目公司的委托并授权凯里市两高建设指挥部按照属地管理原则，认为凯里环城高速公路北段建设项目压覆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的补偿工作为承办主体。

2019年9月，黔东南州人民政府召开《关于研究凯里环城高速公路北段建设项目压覆炉山镇重晶石矿有关事宜专题会议》达成一致意见，明确由中电建项目公司和州人民政府签订《征地拆迁工作协议书》补充协议（由州人民政府负责协调该项目压覆矿补偿等工作事项），按照“公开、公平、公正”原则，在州交通运输局、州“两高”建设指挥部等六方见证下，现场随机抽取一家有资质的评估机构再次对压覆炉山镇重晶石矿产进行价值评估。

12月30日，第三方评估机构北京地博资源科技有限公司的评估报告显示，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采矿权和资产估值合计人民币4780.59万元。

黔东南州两高建设指挥部依据评估报告，对凯里市炉山镇重晶石矿压覆矿提出补偿建议，一是先对资产的补偿，评估机构确定炉山镇重晶石矿资产为55.89万元，建议据实补偿；二是对矿业权的补偿。采矿权评估价值为4724.70万元，建议按照90%进行补偿，即补偿4252.23万元。

“金额应该也是赔偿久拖不决的重要原因，项目公司不想多赔。”凯里市自然资源局一位官员分析称。中电建项目公司面对记者采访时，因负责的领导都不在，未做回应；记者随即向其总经理王文云发送了采访信息，但截至发稿时未收到任何回复。

目前，中国能源报记者仍在贵州当地调查采访，对于黔东南州和凯里市“违法用地”等问题长期存在的原因将继续进行跟踪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