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春趣、夏乐
---文/安频
在我童年记忆中的故乡,既不是温暖如春的昆明,又不是酷烈如火的海口,而是四季分明的濒河小镇。造物主通过季节、温度,影响着人们的性格、心情乃至价值判断。每个季节均有它独特的密语,解读它的方式便是静下心来梳理记忆的星空……
真与假,实与虚,爱与恨,喜与愁,都化作了天际的一朵云彩……
春 趣
每一年,人们均怀着喜悦的心情过年、过十五。在这期间,可以见到各方面的民俗风情,譬如玩彩龙船、舞龙灯、放焰火等等。等吃完元宵,寒气还没有散,人们要开始忙碌了。打工的人奔波到全国或全世界,以好的心情憧憬未来。有的要重新找工作,有的要回到岗位。每一个人都是从新开始……
古人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春天是铺开的新画卷,让我们如痴如醉。
春姑娘刚靠近村子,机敏的鸟儿们便在树上传出一声声婉转的鸣叫。这几声鸣叫,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大地。大地赶走寒冬带来的萧索,让花朵装点自己的发肤。
偶尔睁开眼,整个村子好像在水墨画里了,清新而安谧。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生锈了的犁铧,被水牛拽着,农人在后推着,给泥土翻了一个身子。有人经过田野,闻到了泥土的味道,是生涩的,好像大地的暗语。
水牛留在田地上的蹄印子,好像诗人的印戳,又好像一朵明媚的花朵。农人的牛鞭子在空中甩动,呼哨呼哨地响,水牛奋力向前。在乡村这本大书里,我赏鉴了春季的韵致。在春天的瞳仁里,储存着绿色的梦幻。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过之后,草木都苏醒了。特别是田间地头的野菜,随意地疯长。在我的印象里,这些原生态的、绿色的、无污染的野菜不是一个冷冰冰的词汇,而是私家乡村记忆的标志。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经常遇到粮食短缺的情况,怎么办呢?只有多出去挖野菜。野菜一下子成了抢手货,什么荠荠菜、黄花苗、沟沟秧、茵陈草、野腊菜、灰灰菜等等,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最早从地里冒出来的是鱼腥草。往往是前几天只看见它的嫩芽,之后再一看,地面便是密密麻麻的了。倘使不去搓捻它的叶子,是闻不到腥气的。我在那时扯着它的茎秆去挖,挖出下面的根,有了一大把后,再掐去杂根,用水洗去泥沙,放入开水里烫一烫,漉起来,淋一点加入白盐、姜末、麻油等,凉拌生吃,很好吃,还可以煮粥、煮面,这样弄出来的面好吃,汤更加鲜香。
最香是椿芽。椿木撑开的树枝上,长出了鲜嫩紫红的芽。叶片蜷缩着,绿梗亦是软软的。椿芽有好几种吃法,一种吃法是把摘下的椿芽用热水烫熟,再把椿芽夹起来,蘸着油盐辣子酱吃。另一种吃法是把烫熟的“椿木尖”用刀切成细末,再拌上青椒、香葱在锅里干炒,加盐盛起来后又是一种美味。最后一种吃法是,用切细的椿芽拌合鸡蛋爆炒,这便是传说中的椿木尖。熟了的椿芽,由紫红色变成了嫩绿色,与黄色的鸡蛋相搭配,十分诱人。
最常见的是坡上田边的野胡葱。走到田里,拿上一把小刀把野胡葱挑出来,挑上一小捆,洗去泥沙,再晒干,最后切细拌上玉米碎粒装进土坛子腌好。一二十天后,抓出来一把,加上油盐一炒,那便是好吃的野胡葱酸菜。这菜吃起来,开胃健胃。亦可以加鸡蛋炒。
还有东荆河堤上长着的荠菜。它贴着地皮长,一簇簇,很碧绿,味道却很鲜美。宋人苏轼曾说:“荠菜为野蔌上品,煮粥做斋,特为清水,以油炒之,颇腴,再加水煨尤佳。”荠菜的做法很多,可以炒、可以蒸、可以做汤、可以凉拌、可以做饺子馅,或做煎饼馅等等。每种做法吃起来,均风味各异。
每次在春天,只要有机会吃到野菜,我的内心便会有一种浓浓的乡情涌出。不管时间如何流逝,记忆凌乱,野菜的那种清香是驱之不去的。
夏 乐
明人方献夫诗云:“采药供晨饭,捞鱼作午羹。”这是一种理想中的生活状态。其实,将捞鱼当作娱乐来做,是快乐的。将捞鱼当作职业,是痛苦的。
记得在小时候,我最喜欢夏季。这是因为一可以泡在水里,解暑凉快,二是捞鱼了,可以打打牙祭。
每年的七月初,早稻熟了,暴雨却接踵而至。有些湖的大鱼乘着水漫过界,游出来了,刁子鱼最多,鲫鱼次之。到了七月下旬,天放晴了,河沟的水慢慢变浅,只有半米深时,我们这些孩子们便下河捞鱼了。
天上是火辣辣的太阳,但我们都穿了长衣长裤,戴了草帽。有时候发现浮在水面上的鱼,便用虾网戳。但有时候大鱼从腿边溜走,却逮不住。小鱼擦着小腿游来游去,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小河弯弯曲曲,宽窄不定。水色缥碧,时急时缓。有一次,大哥找到一个橄榄形状的地方,在小河的两边插了网架,然后叫我们拿树枝拍打水面,惊得河里的鱼到处逃窜,然后伸手去抓。农民的后代,对鱼儿,是不会放过的。放生,那是信佛人、佛教徒的一厢情愿。
还有一种方法用在别处。那便是抓起罐头瓶子,将饭渣丢在里面,再用绳子系住,缓缓沉到水底。等候半天,再拉上来,所获甚微。后来,大哥教我们将饭渣放到竹篮子里,才有了一些鱼儿。这令我们惊喜异常,评说不止。什么寸把长的泥鳅勾子、白漂子柳根子、船丁子、红刺子等等,都弄到过。它们在竹篮子里还在跳,似乎要跑掉。满载而归后,小的炸鱼酱,大的加了土豆条炖着吃,口感细软鲜香,贼好吃哩!这种快乐,是金钱所不能带来的。
大哥还叫我们下须笼。首先必须找到一处落差稍大的沟段。在沟窄处打木桩,用杨树的枝条拦截水流,再留一豁口,放下一个须笼(口小肚大的长条筐,只进不能出),等鱼儿随流水进入。傍晚放下,清早去取,里面有数量相当可观,偶尔还会有较大的刺泥鳅、龙虾、青虾、麻咕啷子、小鲫鱼及鲤拐子等等。
最生猛的打鱼法子便是甩铁条。用一根长长的铁丝,拉直做成鱼条。在芦苇边见到稍微大一点的小鱼,蓦地将鱼条甩下去,鱼便晕了。此时,从岸边折一根香蒲草从鱼鳃处穿过去,机会好的话,一天可以穿上好几条鱼。回去后,交给老妈妈,老妈妈弄净后,裹上鸡蛋面糊在油锅里炸干了,吃起来焦脆酥香。
还有一种吃法,首先挖出鱼的内脏,洗干净后,撒上白盐、五香粉,采几十片院子里的核桃叶,将鱼包裹几层,最后埋进灶下的热火灰里。八分钟后,剥去焦黑的核桃树叶,吃起来,鼻边有核桃叶的清香。这种烤鱼,可比现在大排档里的烤鱼卫生多了。
估计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不知道扳罾子,更别谈见过了。扳罾子的制作工艺很简单。首先砍四根细竹做支架,把一张网的四个角固定在支架上,形成正方形的网兜,再用一根粗竹干的一头绑在四个支架连接处,另一头搭在岸上当支撑。住在东荆河畔的人们,几乎家家备有扳罾子。闲时到湖边扳几下,便会有一些收获。有一次,我奋力想把大人放在河边的扳罾子扳起来,却感到很费劲。那些大人们,直接把主杆的一头夹在左腿下,右手抬杆,罾子就扳起来,很轻松。我最喜欢捡罾子里的鲤鱼、鲫鱼、鲈鱼、胖头鱼、河鳗、对虾、大闸蟹等等鱼虾了。交汇处,是他们最喜欢的水域,尤其排卵期,这片水域热闹非凡。
村东的阿婆喜欢吃鱼,却没有时间去捞鱼。因为她种了几亩地的西瓜。沙地上的西瓜,瓤厚而甜,特别是暑气蒸郁的时候,吃上几片,特别解渴。有时,老爸让我大哥提了一篓子鱼给阿婆送去。阿婆总会选几个大西瓜,让我大哥抱回去。大哥一个人只抱得了两个,看见我在远处,总会叫:“快来抱西瓜!”我听见呼唤后,便急匆匆跑去。
抱回来的西瓜放到井水里泡上一中午,再破开吃,那个凉爽,我至今难忘。我童年时代的那些暑天,就是在捞鱼与吃西瓜中度过的,朴素而温情,乡味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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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频,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音乐学会会员,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党支部副书记,《监利人》杂志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