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望江南》李煜五代
如果没有李煜,很少会有人去关注和专程了解五代十国时期那个叫南唐的朝廷。春花秋月何时了?南唐国祚三十八载,传三世历一帝二主而了之。李煜为君是悲情的,赵匡胤的盘龙棍横扫了他的南唐,而李煜对于中华文化却是幸运的,他的诗词不仅征服了赵家的两宋,其深远影响直至今天。
剪不断,理还乱之亡国离愁就不谈了,就想聊聊李煜先生的车和马是哪个系列及哪一款,换个角度谈谈车如流水马如龙。
为了好理解,我们把“车如流水”和“马如龙”分开了来讲,先说马如龙。
《周礼·夏官》庾人内称:“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一周尺约为23厘米,八尺即为184厘米,这是马的高度,体高(以鬐甲之顶端为准)或头高。其实就是要告诉我们超大个头的马,就不仅是马了,其将会直接化作“龙”,因高大威猛倍儿精神,就有个成语叫“龙马精神”。李煜作为国君和南唐后主,他的马相较来讲当然应是高富帅,所以用“龙”来形容是最贴切的,况且若是以头高(184厘米)为限,有些马可能就会直接可称为“龙”了,这连“如”字都可省却了。还有一种可能是儿皇帝石敬瑭在献出燕云十六州后,不仅天然屏障丧失,而且传统的养马区和骏马也随之远去,甚至日渐成了紧缺之物。南唐升元二年(938年)契丹“持羊三万口,马二百匹来”(《契丹传》),从马匹数量200匹来讲是少之又少的,而且不用期待其品质会有多好,所以马如龙也只是李煜对高头大马的一种向往和文学想象。而在通常解释中把马如龙都说成了“马如游龙”,这是值得商榷的。
车如流水呢?我们再拆分一下,即分为“车”和“如流水”。如流水显然是说车辆很多,川流不息,一辆接着一辆,连绵不断,熙熙攘攘,用现在的交通播报就是:前方,车辆行驶缓慢,通行时间多少分钟。那么车呢?核心问题来了,这些车或说去游上苑的绝大多数车究竟是什么车,多大排量和怎样的配置呢?
“马车,当然,肯定是马车!”这是几乎所有被问及到的人毫不犹豫且自信的回答,也包括之前的我。原因简单:一是固有思维中与君王出行游玩相关的用车自殷周起就是马车了;二是句中已经出现了马(字),且和车在一起,当然是马车了;三是其它车若出现了,将会与我们脑海中的古装场景极度违和;四是马(车)和花月在一起,似乎随处随时都洋溢着诗意和浪漫。
而事实呢?李煜梦魂中的是:牛车。
“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周易·系辞下》)马车和牛车的出现均不晚于夏朝,或会更早些。从夏、商、周到秦、汉的两千多年里,牛车和马车各自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既独立平行,又在车的工艺技术及革新上互相促进。
公元前325年是赵武灵王元年,其所倡导的胡服骑射对冷兵器时代的中国影响极深,与此同时,马作为拉车的功能也开始了潜移默化的转变。马的骑乘潜力被发现、发掘、以及发扬光大。后来呢?牛车依然按部就班,循序渐进;马车则因马本身功能价值“分裂”进入了“去产能”和“转型升级”的阶段。
待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牛车一枝独秀,独领风骚,甚至还出现在了行军作战和当时帝王出行时的仪仗队伍中。世家贵族们对缓行平稳且宽敞高大的牛车情有独钟,适合养尊处优和寻欢作乐,如此高雅着的庸俗,美其名曰魏晋风度。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东晋南渡之后,历经战乱,失掉北方的司马氏手中所持有的马匹越来越少,入乡随俗,南方的牛多,顺势牛车便也兴旺了起来,完成了从“司马”到“司牛”的转变。当然,南方水路交通和舟船的迅速发展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牛,埋头苦干一路拉车驶入了隋唐和五代,它依旧还是那样的“拉风”,而纵缰驰骋的马则更加坚定轻装上阵,越跑越远,期间还过了一把马球、舞马和休闲骑游的瘾。至于马拉车和马车在这个时期则继续的消沉,所谓鲜衣怒马常有而宝马雕车少见。而牛车则恰恰相反,从帝王将相、达官显贵到市井黎民、百姓生活,牛车有条件有差别的成了必备和必须品,大家均以乘坐牛车为风气和荣耀。这时期的牛车大体分为通幰(xiǎn)牛车、偏幰牛车和民用牛车。三品以上的官可以坐通幰牛车,四品及以下的官只能坐偏幰牛车,民用牛车自然是民用了。细细想来牛车的好处真的很多,特别是其还可充当“安慰剂”的效果,尤其是车轮滚入战乱纷争的五代十国时期,不是吗?晃晃悠悠,不急不躁,舒适平稳,神醉心往,可远离战乱,忘却烦恼,迷惑苦难,天上人间。这些在酒后的牛车上都可实现,无论你是李煜,还是布衣。
东晋定都建康,南唐定都江宁,无论是建康还是江宁,今天都叫南京。虽上下相差了600多年,但二者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这其中也包括了马的紧缺,牛的丰富,马车的没落和牛车的红火。
好了,分析到此告一段落。我们依据上面的推理,便会得出一个较准确的结论:即李煜一行在游上苑时所乘坐的车是牛车,车如流水的车是牛车,而马如龙的马只应是仪仗或护卫罢了。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坐牛车的李煜终究还是被骑马的赵匡胤给灭掉了……
青牛望月,月如钩,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说明:本文所讲的“车如流水马如龙”是就李煜《望江南·多少恨》来谈的,未同《列女传·明德马后》:“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车如流水马如龙”进行关联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