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暑假来临,参观各类博物馆成为大中小学生们快乐度假的一大选择。在门类众多的博物馆中,自然博物馆承担着引导观众走近自然、了解自然、亲近自然的独特功能。在生态文明理念日益深入人心的今天,观众们希望看到什么样的自然博物馆,我国自然博物馆在设计理念、展陈方式等方面有哪些创新与拓展,今后有怎样的发展新趋势?我们和您一起走进几家代表性自然博物馆,聆听专家、策展人、讲解员及观众的心声。
走进北京天文馆A馆大厅,记者见到了身穿志愿者马甲、佩戴着扩音设备的志愿讲解员田秋实。
“我刚给一个对陨石感兴趣的大学生做完讲解。他对我的整体串讲很满意,我很开心!”田秋实告诉记者。
在北京市海淀区长大的田秋实,小学时就非常喜欢天文。从加入天文社团到参加国际天文比赛再到打算未来修读天体物理学,田秋实和天文学有着不解之缘。而北京天文馆,就是他天文梦想起航的地方。于是,在今年5月18日国际博物馆日,他来到北京天文馆,开始从事志愿讲解。
自然博物馆承载着许多人的童年回忆。远古生物、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这些曾生活在不同时空的动植物“明星”被陈列在同一空间内,带来一场跨越时空的奇妙之旅。据统计,目前全国已建成自然类博物馆近200家,其中,中国地质博物馆、北京自然博物馆、天津自然博物馆、浙江自然博物院等被评为国家一级博物馆。除了涵盖动物、植物、古生物、地质、天文等领域的博物馆,国际上通常还把植物园、动物园、水族馆乃至自然保护区也算作广义上的自然博物馆。
近年来,“博物馆热”持续升温,但自然科学类博物馆的光芒似乎不如文化类、艺术类博物馆那样耀眼。距新中国建成第一家自然博物馆已有60多年时间,我国自然博物馆现状如何,观众对它们有哪些新期待?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走访了几家自然博物馆。
观众期待更“新奇有趣”的观展体验
观众们最希望在自然博物馆看到什么、体验什么?在北京自然博物馆,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张章(化名)告诉记者:“如果能在标本、化石等静态展品的基础上增加一些沉浸式互动,那大家的体验感、参与感会更强。”
年仅5岁的王玥琪有个“大胆”的设想,那就是把恐龙等古生物“搬”到大自然中:“我想在水流很急的大河里划一艘小船探险,看岸边的恐龙动起来!”小玥琪的妈妈王女士很认可这种游戏式参与对小朋友的吸引力,“我们带孩子来,除了让她增长知识,更希望展览能激发她的好奇心与求知欲”。
讲解员田秋实也有自己的期待:“我希望,天文馆能把在城市里久违的星空重新带回到人们眼前,让大家在这里看到真实的银河、流星雨等景象,领略宇宙的浩瀚和壮观。”
记者发现,观众对自然博物馆提高展览质量、创新互动方式、真正融入自然等方面呼声较高。而为了满足观众的新需求,改变大家对化石、标本的“高冷”印象,越来越多自然博物馆开始玩转“新花样”。
色彩绚丽的红腹锦鸡炫耀着火红的羽毛,威风凛凛的东北虎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在国家动物博物馆组织的“博物馆奇妙夜”活动中,科普专家打着手电,给同学们讲解大自然的奥秘。讲解完毕后,同学们争相在自己喜爱的野生动物标本旁扎起帐篷,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在上海自然博物馆“探索中心”片区,一群小“考古学家”正蹲在地质勘查场地里,手拿专业工具,完成清扫、挖掘、取样、包装等一系列动作,挖出深埋在土里的远古化石。在这样的“化石挖掘”体验课堂上,小朋友们不仅可以锻炼专注力和动手能力,还能通过亲身体验及老师的指导加深对考古工作的理解。
位于云南玉溪澄江市的澄江化石地自然博物馆,一条展示寒武纪生态系统的海底隧道吸引了众多游客。这是博物馆利用AR、VR、智能体感互动等前沿科技,配合200多个多媒体视频,基于多媒体技术精心打造的。据馆长陈泰敏介绍,博物馆正在进行升级改造,将引入智能讲解机器人、增强自主体验的导览设备等智能产品,尝试打造“智慧博物馆”。
开展博物馆夜场活动,上演自然科普类脱口秀,打造古生物沉浸式剧场,通过互动游戏与化石、标本“对话”……观众的需求牵引着博物馆的创新,一些自然博物馆积极更新展陈理念,并依托收藏、研究、教育、展览等功能,向休闲体验、生态园林、文化娱乐等方向发力,让观众们的博物馆之旅更加丰富有趣。
内容同质化、观众低龄化,困境面前如何破局
当记者在北京天文馆“大音希声——引力波”主题展遇到周女士时,她正用力敲击“共振原理体验”科普装置,完全沉浸在引力波的“威力”当中。周女士今年已经53岁了,家住朝阳区,专程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赶来天文馆参观。
“现在许多博物馆的游戏、布置、环境更适合小孩子,知识比较浅、布局逻辑性也不强,单独来的大人一会儿就逛完了,新鲜感不足!”周女士告诉记者,她近些年几乎走遍了北京所有的博物馆,“我特别希望自然科普类博物馆是一个既长知识又放松身心的地方,内容和布局上适合更多年龄段的观众参观”。
在多个自然博物馆,记者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小朋友在科普设施前嬉闹玩耍,家长在一旁低头玩手机。由于缺少家长和专业人士的引导,大多数孩子只体验到游戏的乐趣,对游戏所蕴含的科学知识一知半解。
曾有研究指出,博物馆同质化现象日趋严重,在展览内容、展示展品、展览形式、宣传推广等方面多有雷同。多年从事自然科技类博物馆研究的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助理教授沈辛成表示,对于自然博物馆而言,和“同质化”一样值得警惕的,是“浅薄化”。“例如,有的自然科学类博物馆为了寓教于乐、提高互动率,一味地强调‘好玩’‘简单’‘便于参与’,抹去了自然环境、各个物种发展变化的时间线等相对复杂的内容。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一定程度上导致展览内容趋于浅薄,观众也越来越低龄化。”
这些问题如何解决?一些自然博物馆的探索给出了答案。
“我们正在筹划打造‘长在自然中的博物馆’,把室内参观和室外观测融合起来。”浙江自然博物院院长严洪明介绍,该院安吉馆依山而建,目前正在场馆周围220亩园区内打造5个户外展区,分别为浙江珍稀植物园、天文观测区、气象观测区、土壤观测区及恐龙探索园。在浙江珍稀植物园,观众可以近距离接触有“植物界大熊猫”之称的百山祖冷杉等珍贵植物;在天文、气象及土壤观测区,可以实地进行户外科学观测。由此,安吉馆的功能定位从科学教育殿堂走向了生态体验场所,让观众们更好地亲近自然、感受美好。
澄江化石地自然博物馆是全国唯一一座建在世界遗产上的博物馆。“澄江化石地是探究地球生命演化的必来之地,这也是我们独特的IP。”陈泰敏介绍,为了更好地与自然遗址融合,博物馆正进行自然研学活动全产业链开发,展厅只是博物馆的一部分,还将拓展出标本中心、研学中心、科学中心、文化创意中心等多种空间。“我们不仅提供参观服务,还会带着参观者去遗址地挖掘化石、修复化石,并通过参与创作手工沙画、泥塑、陶瓷、云南特色绝版木刻等方式,加深大家对自然的理解和认识。”
“围绕自然博物馆开展的自然教育应该是一个同心圆结构,核心是博物馆,往外依次是博物馆所在地、国内自然保护地、世界自然保护地。”国家动物博物馆副馆长张劲硕认为。
为自然教育、生命科学教育、生态文明教育打造阵地
自然爱好者、科普博主 花蚀几乎踏遍了国内所有自然类博物馆和综合类博物馆的自然展厅,其中,武汉自然博物馆的长江文明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馆内有一处集中展示了长江中下游的森林环境与野性山林,展览着曾经的顶级掠食者华南虎,几乎绝迹的豺、亚洲金猫、中华鬣羚等珍稀野生动物。 花蚀说:“这个场景让我亲眼看到生态环境的变迁,并由此思考人与自然的相处方式。”
上海自然博物馆副研究员何鑫也非常看重博物馆的“在地性”,即讲好本土故事。据他介绍,上海自然博物馆有一个展区全部围绕上海本土自然生态展开。“这是一种历史的传承,让更多人加深对本土的认知,了解自己身边的自然环境。”
“自然博物馆应该反映我国的自然生态系统,以及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取得的成果。”张劲硕介绍,今天我国正在建设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它们将和各地的自然博物馆一起,展示好中国丰富的生物多样性。
国家动物博物馆一直在积极开展自然教育工作,今年4月就开展了4次“观鸟PLUS”活动,带领中小学生到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圆明园、北京动物园和天坛公园等北京市内野生鸟类较多的地点用望远镜观察鸟类。活动由动物专家带队,还特别邀请了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青年学者讲述历史背景,为孩子们营造一段意义深远的自然人文之旅。“我们还在广西崇左举办白头叶猴科学探索营活动,为孩子们展现一个物种的濒危现状和保护工作,在大自然里开展了一堂生动的自然教育课,这种体验是博物馆围墙内无法提供的。”张劲硕表示,近些年,自然教育在国内蓬勃兴起,但这条路依然很长。
未来,自然博物馆将怎样发展?“各个大学的博物馆非常有潜力”, 花蚀表示。他曾参观过中国地质大学(武汉)逸夫博物馆,看到了完整的黑龙江满洲龙化石、有皮肤痕迹的梁氏关岭鱼龙化石。“这些展品在外界非常罕见,主要得益于大学有实力雄厚的相关学科,有专业科研团队。”专家们认为,如果此类博物馆能“走出校园”,将为大众提供更加丰富的科普资源。
“我们希望把澄江化石地自然博物馆做成自然教育、生命科学教育、生态文明思想教育的阵地。”陈泰敏表示,博物馆正和科学家们围绕这三大教育展开合作,计划研发一系列面向青少年的深度研学课程。
沈辛成很看重自然博物馆文化传播工作的意义。他认为,《侏罗纪公园》《神奇动物在哪里》等具有穿透力的文化产品在人们心中埋下了种子,增强了观众对西方古生物学的兴趣与预期。
“中国古生物研究界做了很多有价值的工作,但很难找到呈现给大众的平台,博物馆与科研机构及文化产业、大众传播之间缺少有效联结。”沈辛成建议,我国自然博物馆需加强与企业、院校、科研机构及其他博物馆之间的合作,“全社会应该以更强的文化意识支持自然博物产业的发展。”
(记者王美莹周梦爽王斯敏)